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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论
日期:2012年3月10日 | 文:吴诗雁
闲着仿佛八十岁 跳舞回到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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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瑞云之前学跳土风舞,但因土风舞需要舞伴而嫌麻烦,所以在10年前“跳槽”到排舞的行列
,现在独自一人也能引领风骚。(摄/萧佳慧)
衣柜里挂满前卫新潮的衣服,还有几件因挤不进衣橱而被摆放在外,63岁的翁瑞云换上黑色上衣和紧身裤,顶着一头自己染的枣红发,站在镜子前眯着眼画眼线,然后在眼尾处点上亮粉。她赶着在4时前到举办“排舞之夜”的武吉巴督民众俱乐部为30位朋友霸位。
在民众俱乐部的礼堂里,瑞云和百多名平均年龄40岁以上的排舞爱好者一起随着当红韩国男子团体Super Junior的歌曲“Sorry Sorry”起舞。当晚的歌单多达75首。瑞云满面笑容,说:“没跳舞我80岁,跳舞我18岁!”
这位七个孙子女的祖母每天活动满档,基本上都离不开这个行程:早上到老人院教气功,中午教排舞,晚上打太极。
在如此充实的行程下,这位通过人民协会考试的气功老师还抽得出时间每周到爱心服务中心的临终护理部门当义工、带乐龄人士出席商家或庙宇提供的免费筵席,并带团到马来西亚一日游。若碰到重大节日或活动,上台表演气功或排舞更是少不了的。
一刻也闲不下来的瑞云,就曾煮菜煮到一半,抛下锅铲,跑到台上和朋友一起表演气功,一下台马上又跑回厨房继续煮。
孩子们看到她如此奔波,纷纷劝她少参加点活动,甚至提议取消家庭聚会,以迁就她的行程。但是,她自己却乐在其中。
“这样精神啊!如果我在家里看电视,一定会睡觉,不知道戏演到哪里去!”瑞云边说边用双手比划着,一个不小心把桌上的笔扫到了地上。
不过,忙碌充实的生活却令她喊穷。每个周末都会参加“排舞之夜”的她,为了跳舞不断地添新装,而且还专挑“娆”的来穿。她忍不住自嘲,自己跳一场就破产。
主办者之一的蔡崇智老师表示,本地的排舞社群不小,虽然每周都有至少一个这样的排舞派对,由不同组织举办,但是每次都能吸引到这么多人出席。
与瑞云一起当义工的曾琴芳也是一位活跃的祖母。而且,她的活跃生活得来不易。
66岁的曾琴芳自中学毕业后就一直在职场打拼,从早期的锯木厂、印刷厂,到包点店员和超市推销员,忙碌奔波37年,除了为结婚生子休业7年,从没停歇过。
11年前,丈夫到印尼出差时不幸过世,琴芳于是独自扛起了家计。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母亲随后被诊断患上肾病,所以她更是马不停蹄地工作以筹集医药费,但母亲洗肾五年后终不敌病魔。
琴芳的日子是不间断的上班和加班,根本没有时间追求自己的兴趣,更无暇为晚年做规划。
琴芳的小儿子心疼母亲辛苦了大半辈子,认为她是时候休息,于是四年前向她提议退休,好好享受人生。琴芳当时认为,自己还有能力工作赚钱却不这么做,有些浪费,但既然孩子开口,她就同意了。
四年后的今天,琴芳活动满档,天天往外跑,打太极、教气功、做义工。即使有工作机会,她也不想接,因为“想起来很累!”
琴芳的小儿子李国樑(38岁,机械工程师)与琴芳住在同一屋檐下,对母亲充实的生活非常支持:“我希望她可以保持活跃,并重拾以前因工作而必须放弃的兴趣。同时,我也希望她可以和家人多相处,陪伴我的儿子并向他灌输传统价值观。”
琴芳也秉持着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在去年报读汉语拼音和英文课程,方便与习惯说英语的孙子沟通,以及通过简讯和电邮跟朋友联络。
2009年刊登在《跨文化老年病学杂志》的研究报告指出,不谙英文的本地年长者会因为难与社会沟通而产生一股孤立感。
不过,新加坡国立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陈慧明博士认为,随着时代推进,新加坡年长者中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数比例会越来越高,他们在英文方面也将游刃有余。因此,即使本地出现越来越多讲英语家庭,乐龄人士受孤立的情况也不会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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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不想靠孩子 乐龄幸福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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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琴芳(左一)每周两天都会起个大早,到组屋楼下与街坊邻居一起学太极。(摄/萧佳慧)
琴芳当初不愿意退休是因为她清楚意识到养儿未必能防老,仍想自己打工赚钱。“我有孩子养,我还是要做工。我比较不想要靠孩子,因为我们能够自立,自己比较开心。我看到很多人靠了不稳,靠了很多事情,有时大环境不好,他没办法拿那么多钱给你,你靠他,他反而更辛苦。”
不过,她最后在小儿子的提议下仍然退出职场,留在家里帮忙照顾孙子。
“养儿未必防老”这句话,61岁的卢甘儿有更深一层的体会。
卢甘儿结婚后不到4年就守寡,与年仅2岁的独子相依为命。当时约25岁的她为了养家,将年幼的儿子交由父母托管,一人打两份工。直到35岁那年,终于找到了一份稳当的全职工作,当司机助理,得以摆脱紧张的行销工作,她才将儿子接回来一起住。不过,儿子结婚生子后就搬出去了。
甘儿曾试探地问,是不是应该把租赁的房子还给政府,搬过去和他们住,但他们没有回应。
据甘儿透露,儿子差不多一个月来一次,拿一些家用给她就走了,两人不常沟通。“有时候,我认为虽然是儿子,但娶了媳妇等于是别人的孩子了。”不过,她庆幸儿子的收入不错,养家之余还能够在经济上接济她。
琴芳和甘儿都有丰富的工作经验,不过,她们仍扮演家中看护者的角色,负责照料家中长辈和小孩。2010年刊登在《国际老年精神病学杂志》的一篇研究报告就发现,本地60岁以上的女性年长者因为长期扮演家中看护者和家庭主妇的角色,所以与男性相比,社交圈子狭隘且大多以家庭为中心,在家庭之外拥有较弱的社交网络。
可是,家庭主妇瑞云认为自己比丈夫更活跃于社交活动。由于参加很多社区活动,她结交了很多朋友,时不时也会和一大群友人一起寻美食。反观,她的丈夫休息时喜欢在家里看电视、睡觉或和朋友喝酒聊天,对于运动和旅行都没有兴趣。
马林百列集选区议员陈佩玲留意到,前来参加社区活动的乐龄人士多为女性,她们更愿意分享及经营人际关系。
兼任曹氏基金会老化研究主任的陈博士认为,该研究结果不再适用于婴儿潮世代的女性。
陈博士表示,1947至1964年间出生的本地女性成长于经济腾飞的时代,所受的教育程度及生活水平都较上一代高,她们既明白离婚是怎么一回事,也比她们的母亲更加独立。更何况,女性的社交能力本就比男性强。与此同时,男性在工作场合建立的人脉未必也是工作外、退休后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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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生活两条件 身体心理要兼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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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甘儿种植了多达13盆盆栽,其中有吃了能抗高血压和糖尿病的草药。(摄/萧佳慧)
身为居民委员会的一员,瑞云积极筹办活动并号召街坊邻居参加,但有些人就是“怎么拉也没有办法”。
根据瑞云的观察,除了工作繁忙、要在家看孙照料丈夫因此抽不出时间,以及个性喜静等原因外,也有不少人是因害怕外界的目光而裹足不前。他们怕跳舞很多人看,还怕出来会招惹事端和口角。
对于不活跃的朋友,瑞云劝说:“不要紧的,只是出来活动。”琴芳则认为,无需太在意他人的眼光和舆论,这样一来就不会觉得不自在了。
除了要有足够的心理建设,活跃乐龄也需要懂得安排时间,兼顾家庭和个人兴趣。
琴芳的儿子李国樑透露,家里有突发状况须要琴芳处理时,别人就会问她为何没依约前去,这些都少不了一番解释。同样地,琴芳有时需要在家人欢聚的周末去探访老人院,若没有妥善沟通,家人或许会因此觉得受冷落。不过,国樑表示,他的母亲处理得挺好的。
要开展活跃的乐龄生活,也需要良好的健康状况,但这对本地女性而言,其实是一种挑战。
年长女性的健康状况普遍上比男性差。据2010年的新加坡人口统计,15.9%的女性年长者有行动困难或完全无法行动,比男性的9.21%高。
而且,体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退,所以女性平均较长的寿命更让她们的身体不胜负荷。《老龄化和社会》杂志的一篇研究报告就指出,年龄的增长以及健康状况的恶化往往导致女性与社会隔绝。
爱打乒乓的甘儿,平时会到联络所和朋友一起打乒乓和羽毛球。但是,她去年下巴士时不幸拉伤了左脚大腿筋,顿时腿软使不上力,跌坐在地上。她卷起裤脚,指着膝盖侧表示,现在走起路来还是一拐一拐地,不能跑,连上下楼梯都困难。医生建议她,在痊愈前尽量不要走动。
医生的这一番话,对于喜欢跑步、快走和乒乓的甘儿来说犹如判了她死刑。谈到身体状况,她丧气地说:“整半年都没有活动,像个废人啦。”
所幸,甘儿也喜欢园艺,在电梯前的空地种植了13盆盆栽,有空时就出来浇花赏花,出门活动。“隔壁的邻居也有种花,就一人一半咯,要浇水的话就一起浇。那些花好像变成大家的。”
甘儿闲暇时也会到邻里的乐龄活动中心看电视、和居民聊天或参加那里举办的活动及出游。不久前,她就曾随团观看大型音乐杂技剧“你好,阿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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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乐龄爱自由 不愿当全职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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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琴芳认为,退休人士一定要出去活动,否则身体会变差。(摄/萧佳慧)
瑞云号召街坊邻居参加社区活动,却唯独不敢拉她的亲家母加入。
原来,她的亲家母没有工作也没有活动,瑞云小儿子的孩子日间都托这位亲家母照顾。瑞云不好意思地笑说:“我拉她,我儿子会骂我,媳妇等一下也骂我,我不敢。”
也多亏这位亲家母帮忙照顾孙子,瑞云才可以继续“整天趴趴走”。
“我的孩子叫我看孙,我没有空,我要去玩啊!孙子会把我绑住。”瑞云的大女儿就把孩子寄放在托儿所,二儿子的孩子则有媳妇自己照看。
跟瑞云一样,琴芳也崇尚自由空间。
“孙子现在放在托儿所,因为我带到很累。我也不喜欢一直待在家里。带他去那边,给我一点空间。我们退休人士也一定要出去活动,要不然整个人身体体力会很差。在外面,生活会比较多姿多彩。”
为了鼓励年轻夫妇多生育,政府自2004年发送祖父母估税回扣(Grandparent Caregiver Tax Relief),希望解决他们对于孩子托管问题的忧虑。但是,越来越多祖父母像瑞云和琴芳一样,不愿意当个全职保姆。
陈博士指出,中等及高收入的年长者希望出国旅游以及做一些更加自我充实的活动。年轻夫妇在生育前势必会因此而有所顾虑,不过,陈博士表示,这对于本地生育率的影响微乎其微,毕竟有没有父母帮忙照顾孙子只是孕育下一代的众多考量因素之一。
虽然不能当全职保姆,琴芳却毅然肩负起教导孙子华文华语的责任。“还没有将他放去托儿所前,我自己带他,跟他讲华语,他的华语就讲到很好。但去托儿所,我出国3个月回来后,他华文就变很差。”因此,琴芳决定要跟孙子多说华语,让孙子有机会运用并练习这门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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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务规划颇重要 女性理财不够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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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钱是丈夫在管,所以不知道够不够应付退休生活。”
瑞云在理财方面抱着以上的想法,选择相信另一伴,对于储蓄撒手不管。她双手一摊,耸耸肩地说道:“钱花掉就算了,我没有去算。全部他(丈夫)的事啊。”
有些乐龄人士甚至因为过分信任他人而导致自己陷入窘境。
甘儿毕生打工的积蓄都拿来供养父母和儿子,并在丈夫过世后两度遇人不淑,钱财皆被男友骗走。一位声称要做生意,另一位则以替人收赌注为由分别向她借钱,最后都以生意失败收场。
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心有余悸。“骗财,骗……哎呀,骗到光啦,让我很伤心,所以我现在出来不敢跟人家讲我单身,因为很怕他们啦,尤其是男人。”
家里饲养一缸小鱼的甘儿形容自己的财务状况:“好像那个鱼已经没有水游了。”
“现在没有什么收入嘛,儿子虽然有补一点,但是只是够我日常生活而已,因为还要还房租。省吃俭用咯,如果说看医生就不够了。”
陈博士认为,女性缺乏理财观念,尤其是家庭主妇,在财务管理方面常过度依赖伴侣。她表示,女性应该学习掌握经济独立。
花旗—曹氏基金会中年妇女财务教育计划就特别以40至60岁女性为对象,教导她们如何辨识银行不同的服务、产品和人寿保险,以及进行遗产规划。该课程2008年开办迄今招收了1100人。
项目执行员陈伟立表示,现代女性知识渊博,享有较多的自主权。近年,他发现越来越多女性意识到财务管理的重要性,也对此表现出更强烈的求知欲。
他认为,职业妇女普遍在住房和车子上花费过多,需要学习控制个人开销,而对于家庭主妇而言,孩子的教育费则是她们最大的开销。
陈伟立指出,多数家庭主妇学历低及没有收入,她们财务管理的关键在于沟通。主妇需要主动向家人了解家中的财务状况,例如:自己以及住房是否有受保、自己是否是丈夫公积金的受益人等,以免另一伴逝世后手忙脚乱。他建议,主妇应该有一笔储蓄以支付医疗费用,以及准备一份可供自己和家人度过6至12个月的应急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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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不是完结篇 人生故事仍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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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瑞云年轻时没有为退休生活设想,如今也是抱着及时行乐的态度。(摄
/黄施嫣)
婴儿潮世代的女性成长于经济腾飞的辉煌时代,很多都像瑞云和琴芳一样,受过教育,也有工作经验。琴芳辛苦了大半辈子,能退休享受快乐活跃的乐龄生活,可谓苦尽甘来。
可是,即将步入古稀之年的她,有时仍不禁回想起过去那段虽苦但有母亲陪伴的日子。她语重心长地轻声说道:“每个人一定跟母亲最亲。”
琴芳的丈夫曾对她说,孩子长大了,所以她不需再这么操劳,在家里休息“帮忙看头看尾就好”。
不料说这番话的人如今已经不在了。琴芳感叹:“事事难料,你想一定是想最好的,母亲健康、丈夫好,以后我们去旅行、去玩啊。想归想啦,可是还是要面对现实。”
而现实中,琴芳正面临两难境地。她希望媳妇再生孩子,但若真的添了孙子,她就得放弃一些活动。
她咯咯笑地说道:“我希望一直继续下去,也不知道多久,希望可以长长久久咯。”
和琴芳一样,瑞云也希望活跃的生活能继续下去。她感叹自己年轻时贪玩,读书少,没有听取父母的劝告学英文。如今,要学电脑却看不懂屏幕上的英文字。“ABCD我会读到完,放在一起我就不会看了。”
所以,她接下来决定和朋友一同报读英文班。好动的她不担心上课时坐不住:“安娣讲英文很好笑,一起笑就精神咯。”
她对目前的生活十分满意,笑眯眯地说:“现在有的玩就玩,等不能玩再说!”她就是抱着这样的一股信念,总是笑逐颜开、尽情地跳舞。
这时,民众俱乐部的礼堂响起流行歌曲“Poker Face”前奏音乐。瑞云猛然一个转头,对着朋友,往上指了一指,口中念道“这首,这首”,然后又混入人群中翩翩起舞了。